晒太阳

　　晒太阳，是指寒冷冬天时，身体沐浴阳光底下取暖，瑞安俗称“晒暖”。以前冬天很冷，没有电炉、空调之类的，人们通过晒太阳，在大自然里寻找能量。

　　在寒冷的冬天，晒太阳是很舒服的，甚至有种奇妙的感觉。坐拥一抹暖阳，任凭金灿灿的阳光无遮无拦、洋洋洒洒往身体上倾泻，柔柔的，痒痒的，酥酥的，暖和得与阳光几乎融为一体，于是醉乎其中，奇哉妙哉。

　　孩提时，晒太阳是一项非常快乐的活动，冬天，小伙伴们靠着墙壁做起“挤油渣”的游戏。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斑驳的墙壁发热，小伙伴们被分成两队，成线状一字排开，面朝太阳，紧靠墙壁，互相用肩膀抵着肩膀，一边“嘿哟、嘿哟”喊着号子，一边从左右两边使劲往中间挤。当然，在挤的过程中，那些力气小的，或者没有靠紧墙壁的，或者站立不稳的，就会被挤出队伍，就像过去农村土法榨油似的被挤出“油渣”。瞬间，队伍中爆发出孩子们快乐的笑声，在灿烂阳光下久久回荡。在挤“油渣”队伍中被挤出来后，掉队的小伙伴又赶紧到队尾排队，重新开始往中间挤，循环往复，乐此不疲。通过“挤油渣”游戏，小伙伴们挤得全身热乎乎的，头上冒汗，不再觉得冬天寒冷了。

　　晒太阳这种暖融融的温馨，现在几乎成了老人的专利。

　　在瑞安弄堂小巷里，我经常看到一些大爷、大妈三三两两坐在门前、路边、屋檐下晒暖拉家常。他们喝着茶，嗑着瓜子，聊着天，大到电视新闻、社会轶闻，小到养老保险、各自家庭状况，从儿子扯到媳妇，从媳妇扯到孙子孙女，然后相互安慰和鼓励，彼此心里暖暖的，岁月静好。

　　颇有田园风味的是瑞安农村老人晒太阳。有一年冬季，我到乡下朋友家做客。道坦里坐着五六位老人，道坦旁边是一畦碧绿茵茵的小菜园，男的在滋滋有味地抽烟，火光在烟头上一闪一闪的，满脸悠闲，女的不知从哪个工厂接来活计，正围坐在一起，一针一线地认真缝制鞋底，缝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他们从今年的收成聊到对来年丰收的期盼，从儿孙外出打工聊到如何挣钱致富，侃侃而谈，意趣盎然。不知是谁，播放了旋律优美、字正腔圆的温州鼓词，顿时，所有“晒”太阳的老人安静了下来，开始凝神聆听，满脸陶醉。

　　最有禅味和促人奋发的，是一个人独坐阳光下遐想联翩，这是我深有体验的至美感觉。

　　记得去年冬天那个晴好的日子，我在瑞安东外滩青春公园晒太阳。我独坐在柔软的草坪上，一任广袤的阳光从湛蓝湛蓝的苍穹流水般倾泻而下，洒遍我全身，柔柔的，暖暖的，满身生辉。

　　我注意到不远处草坪，有一只黑白相间的江鸟，此刻也沐浴阳光，正在悠闲漫步觅食。

　　江鸟的前面，就是飞云江了。遥望广阔的江面，水天苍茫，阳光下灿烂一片。我默默地感受着这阳光的柔暖，感受着阳光渗透我身体每一寸肌肤、每一粒细胞的安详，仿佛觉得身体羽化了一般，变得纯净了，透明了，轻灵了，与阳光浑然融为一体了。

　　“哗——哗——哗”，蓦然，从前方传来阵阵浪涛声。

　　哦，飞云江开始涨潮了。

　　瞬间，波涛汹涌而至，一浪逐过一浪，不断翻腾着，滚卷着，成线状向黄褐色滩涂扑来，飞溅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。

　　汹涌澎湃的潮音瞬间震醒了沉浸在安详中的我，我蓦然想，是否我生命潮音也已经不期而至？

　　倏地，那只黑白相间的江鸟一声清脆嘀鸣，身披闪亮阳光，扑楞楞腾空而起，在湛蓝的苍穹下悠然翱翔。

　　凝望阳光下闪耀光芒的飞溅浪花和翱翔江鸟，聆听澎湃潮音和清脆鸟鸣，我想到自己曾经豪迈激烈壮怀，不禁肃然起身，在江岸奋然挺伫。（作者 林旭桦）